一派书风突出特征为一重气、意、韵、趣的表现,二属阴柔、潇洒、俊逸的风格,三给人以“落落欲往,矫矫不群”式的优美蕴藉感,四“甘、酸、麻、辣”的风昧。这派书家以林散之、沈鹏、郭子绪为代表。
尽管这派书家在形式上有微妙的差别,但他们向往和追求的是一种温和的宁馨。秩序的和谐、变化的丰富、内蕴的典雅、气息的洒脱是相同或相类的。比之前述一派,他们无疑要含蓄些,注意点到为止。尽管他们不乏俊逸的意气,然而那终究是典雅化了的抒泻,而不做较强的主观极力发挥。
林散之先生大年享大名,饮为“当代草圣”之誉,估伉于沙老声望,无人能匹,其最重要者有两点,非比寻常的胸怀抱负和艺术功力。比较起来,散之老人与沙老有相通之处。我以为饱历山川风物的见识,难得老来天真的一片童心是成就“散草”的关键所在。驾驭笔墨的诗心,深悟道机禅理的慧性,藉特殊的时代为我们推出了一位足可比肩古贤的一代大师。依我所见,散老的突出贡献是笔法与章法两方面的卓然建树。
散老穷毕生精力所留给后人的点画之迹——“线性”创造是首屈一指的。小楷与行书溶黄宾虹清健洒脱的笔姿,而草书的笔姿笔势纯乃个性的独到。如果认为张旭的“线性”偏方劲,怀素的“线性”偏圆浑,那么,散老的“线性”,浑方就圆,迹化自然。比之于右任、沙孟海,散老在章法上更擅“布虚”,因得虚实相生之妙致。身倚明清两代的草书大家王铎、傅山的风神潇散恐也未必就胜于林散之。散老的楷书虽创意不足,有几分耸肩倚首之毛病,但对此不必苛求。如果说沙老行草以气势胜,那么散老草书似属以韵胜,尽管其书“气势”也很大。理解“散草”的意义,不是让我们都盲然地去连绵而书,或争相效尤,而是应该从读书作人的深层意义去研艺。
激赏林老的沈鹏先生,自觉不自觉地也走在了这条艺术路上。对于艺术的精深理解,温和平易的品性,广泛的学识素养,使沈鹏书具备了“吞吐”不凡的气质。言其吞,是说他曾在米芾、平原、明清晋宋人那里不懈努力,力求深层把握传统活脉;言其吐,是说他消化吸收了不少古今中外的艺术精华,终能一吐自我块磊,卓荦高标,成就风范。具体到沈鹏行草书,不妨说那是一种哲理意味的“迹化”表现,同时不乏诗情书卷之气的落落流布。虽然他近年因杂务纷繁而“无可奈何”地写出过一些粗糙作。坦率说,沈先生的隶书略逊于其行草,但对任何书家的评价除需综合看之外,应以其代表精品为准,否则古今没有几人可过关。以接受美学的看法不入眼,不妨以创作美学、以本体论的角度去看看。沈鹏草书有“清涧之曲、碧松之阴”式的美感,似乎应把功劳记在他善于安排点与线的关系上,尤其是点的运用,我以为十分精到。也许这值得研究。
之所以将郭子绪书法列入这一派,是因为他的书风较鲜明地代表着洒脱、蕴藉、俊宕的美感意向。郭先生书法略有日本书风的味道,亦有西方新潮美术的形式构成意趣,但还是属于传统式样。小品的俊逸洒脱、大作的蕴藉铺排,前者如清笛余韵的缭绕,后者若琵琶铿锵之回环。追求丰富中的统一,和谐中的变化。郭先生书虽不乏气势的纵横,却主要富有余韵袅袅般的韵律。笔法含蕴适度,章法斑驳变化,结字奇诡飘散,体现了他注重韵、趣、意、兴的追求。他稍为矜持的行草所达到的丰富与变化,当代书坛并不多见。窃以为,郭先生不很成功的是他的隶、楷体,虽达到相当自如的境地,但每感有些欠点古拙浑厚。总之,任何书家,包括优秀书家也不易将各种书体齐臻同一境界。
结合三位代表书家,以及可从属或纳入的其他书家,如:于右任、沈尹默、刘孟伉、胡小石、白蕉、来楚生、启功、欧阳中石、何应辉、王冬龄等先生的作品来看,这派书风是儒家的中和典雅与道家的洒脱自如交相映照,但绝无甜媚之姿,此所谓以柔为刚,积健为雄。
这派流风所向,似为当代书法之主流。清雅的书卷气,是以气质与知识学养的双重饱和为前提,其间雅俗不待赘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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